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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九回 带兵赌钱

第五八回 五龙令现第六一回 逼供诬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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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九回 带兵赌钱

他提起左腿,往右腿上一搁,晃了几晃,低声道:「这次随本使来京的,有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。」太后道:「是,是。」心想胖陆二人是教中高手,居然为他副弍,适才幸而没有鲁莽,若是将他打死了,别说教主日後追究,即是胖陆二人找了上来,那也是死路一条,眼见他双颊上指痕宛然,正是自己所打的两个耳光所留,不由得颤声道:「属下过去种种,实是罪该万死。尊使大人大量,後福无穷。」韦小宝微微一笑,道:;「黑龙使张淡月办事不力,教主和夫人很是生气,取经之事,现下归我来办。」

太后全身发拌,道:「是,是。」想起几部经书得而复失,这些日子来日夜担心,终於事发,颤声道:「这件事说来话长,请尊使移驾慈宁宫,由属下详禀。」韦小宝点头道:「好。」心想此事之中,不明白的地方甚多,正要查问,便站起身来。太后转身去拔了门闩,开了房门,侧身一旁,让他先行。韦小宝大声道:「太后启驾啦!」太后低声道:「得罪了!」走出门去。韦小宝跟在後面。

两人来到慈宁宫。太后引他走进卧室,遣去宫女,关上了门,亲自斟了一碗参汤,双手奉上。韦小宝接过喝了几口,心想:「我今日的威风,只有当时顺治老皇爷可比。就算是小皇帝,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。」心中又是一阵大乐。太后打开箱子,取出一只锦盒,拿了两只小玉瓶出来,道:「启禀尊使,先前属下无状,在尊使身上下了毒,绿瓶中的是解药。朱瓶中的是二十颗『雪参蟾丸』,乃是朝鲜国王的贡品,珍贵无比,服後强身健体,百毒不侵。其中十颗请尊使转呈教主,十颗谛尊使自服,算是……算是属下一点儿微末心意。」韦小宝哈哈一笑,道:「多谢你了。但不知这些药丸与『毒龙易筋丸』是否有所冲撞?」太后道:「并无冲撞,恭喜尊使蒙教主恩赐『毒龙易筋丸』,不知……不知属下今年的解药,教主是否命尊使带来?」

韦小宝一怔,道:「今年的解药?」随即明白,太后一定也服了「毒龙易筋丸」,教主每年颁赐解药,却又解得并不彻底,须得每年服食一次,药性才不发作,否则她身处深宫,高手侍卫无数,教主本事再大,也不能遥制,笑道:「你我二人都服了毒龙丸,那解药自不能由我带来了。」太后道:「是。不过尊使蒙教主恩宠,属下何能相比?」韦小宝心想:「她吓得这么厉害,可得安慰她几句。」说道:「教主和夫人说道,只要你尽忠教主,不起异心,努力办事,教主总不会亏待你的,一切放心好了。」太后大喜,说道:「教主恩德如山,属下万死难报。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」

韦小宝心想:「你本来是皇后,现在是皇太后,除了皇帝,天下就是你最大。神龙教再厉害,也决不能和你相比,却何以要入教,听命於教主?那不是犯贱之至么?是了,多半她与那公主一样,都是贱骨头,要给人打骂作贱这才快活。」他年纪太小,纵然聪明,毕竟世事所知有限,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开窍所在。太后见他沉吟,心想取经之事,与其由他问起,不如自行先提,说道:「那三部经书,属下派宋明义和柳燕二人呈交教主,他老人家想已收到了?」韦小宝一怔,心想:「假宫女宋明义是陶姑姑所杀,柳燕死於我手,有什麽经书交给教主?」

韦小宝不明她用意所在,沉吟道:「你说有三部经书呈给了教主?这倒不曾听说起。教主说黑龙使搞了这么久,一无所得,甚是震怒。」太后道:「这可奇了。属下明明已差宋明义和柳燕二人,将三部经书专诚送往神龙岛。那是自然在柳燕为尊使处死之前的事。」

韦小宝道:「哦,有这等事?那宋明义,便是男扮女装,在宫中假扮宫女那人?」太后道:「正是。尊使日後同到神龙教,传他一问,便知分晓。」

韦小宝突然省悟,心道:「是了,宋明义为陶姑姑所杀,这老婊子只道我毫不知情。她失了三部经书,生怕教主怪罪,将一切推在两个死人头上,这叫做死无对证,倒是聪明得紧。那知道三部经书却在老子手中。这番谎话去骗别人,那是他妈的刮刮叫,偏偏就骗不倒老子。我暂时不揭穿你的西洋镜。」说道:「你既巳取到三经经书,功劳也算不小,其余五部,还得再加一把劲。」太后道:「是。属下从早到晚,就是在想如何将另外五部经书取来,报答教主的恩德。」

韦小宝道:「恨好!其实你如此忠心,那毒龙易筋丸中的毒性,便一次给你解了,也是不妨。不久我见到教主,一定给你多说几句好话。」太后大喜,躬身请了个安,道:「尊使大恩,属下永不敢忘。最好属下能转入白龙门,得由尊使教导指挥,更是大幸。」

韦小宝道:「那也容易办到。不过你入教的一切经过,须得跟我详说,毫不隐瞒。」太后道:「是,属下对本门座使,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………」

忽然门外脚步声响,一名宫女咳嗽一声,说道:「启禀太后,皇上传桂公公,说有急事,命他立刻便去。」韦小宝点点头,低声道:「你一切放心,以后再说。」太后低声道:「多谢尊使。」朗声道:「皇上传你,这便去吧。」韦小宝道:「是,太后万福金安。」出得门来,只见八名侍卫守在慈宁宫外,心中微微一惊道:「出了什麽事?」来到上书房,康熙喜道:「好,你没事,我可真有些担心。听说你给那老贱人带了去,生怕她加害於你。」

韦小宝道:「多谢师父挂怀,那老贱人盘问我五台山上之事,问起老皇爷的情形,弟子什么都没说,只说不知道有什么老皇爷。」康熙道:「这样最好。哼,终有一日,我要给父皇母后报此大仇。刚才我怕老贱人害你,已吩咐了八名侍卫,若是老贱人不放你走,便冲进慈宁宫去将你抢出来,真要跟她立时破脸,那也说不得了。」说到这裏,不由得咬牙切齿。韦小宝跪了下来,磕头道:「皇帝师父恩重如山,弟子粉身难报。」

康熙道:「你去好好服侍老皇爷,便是报了我对你的恩遇。」

韦小宝道:「是。」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黄纸大封套,道:「这是封赏少林寺僧众的一道上谕,你挑选一百名御前侍卫,二千名饶骑营官兵,去少林寺办事。现在我升你的宫,任你为饶骑营正黄旗副都统,那是正二品的大官了,你本是汉人,我赐你为满洲人,正黄旗是皇帝亲将的旗兵,饶骑营更是皇帝的亲兵。」韦小宝道:「只要能常在师父身边,官大官小,弟子倒不在乎。」说着大力磕头谢恩,心想:「我好好是个汉人,现在摇身一变,变作满洲鞑子了。」

康熙将骁骑营正黄旗都统察尔珠传来,谕知他小桂子其实并非太监,现已赐为旗人,属正黄旗,升任饶骑营正黄旗副都统。察尔珠当鳌拜当权之时,大受倾轨,本已下在狱裏,性命朝夕不保,幸得鳌拜事败,这才获释,对擒杀鳌拜的韦小宝早已十分感激,一听皇上命他为自己之副,心中大喜,当下向他道贺,说道:「韦兄弟,咱哥儿俩在一起办事,那是再好也没有了。你是少年英雄,咱们饶骑营这一下可大大露脸哪。」心下打定了主意,这人大受皇帝宠幸,虽说是自己副手,其实自己决意做他副手,只要讨得他的欢心,日後飞黄腾达,不在话下。

韦小宝谦虚一番。康熙道:「此事暂且不在朝廷中宣示,你们两人下去,点齐了人马。小桂子今晚就立即动身,不用来辞别了。」

韦小宝磕头告别,心想:「老婊子为何入了神龙教,这事尚未查明,只好下次回宫时再去问她。」

当下二人去见御前侍卫总营多隆,韦小宝取出康熙先前所书那张任他为御前侍卫副总管的上谕,给他看了,多隆又是连声道贺,道:「韦兄弟要挑那些侍卫,尽管挑选,要我陪你去一遭也成。」

韦小宝笑道:「那可不敢当。保护圣上,责任重大,多总管想出京去逛逛,却不大容易了。」多隆笑道:「下次我求皇上,咱哥儿俩换换班,你做正的,我做副的,有甚麽出京打秋风的好差使,让做哥哥的去走走。」

韦小宝点了张康年、赵齐贤两名侍卫,由他二人另行约了一批亲近的侍卫。不久察尔珠已点齐二千名骁骑营军士,由参领佐领率带,集在宫门外候令。皇帝赏给少林寺僧人的赐品,也已齐备,数百名车夫夫役装在车上。皇帝要做什么事,当真是叱嗟立办,只两个多时辰,一切预备得妥妥贴贴。

韦小宝本该身穿骁骑营的戎装,可是这样小码的将军戎服一时之间却是不易措办。察尔珠想得周到,将自己的一套戎装送了给他,传了四名巧手裁缝跟去,在大车之中赶着修改,吩咐他们晚上不许睡觉,赶好了衣衫才许回京,若是偷懒,重责军棍。

韦小宝抽空回到板儿胡同,对陆高轩和矮尊者说道:「今日已混进了宫中,盗经之事也已略有眉目。」吩咐他二人在屋中静侯消息,不可轻易出外,以免泄机。陆矮二人见他办事顺利,两天之间便有了头绪,均感欣慰,喏喏连声的答应。韦小宝命双儿改穿男装,扮作一个书僮,随他同行。

待得动身启程,天色已黑,但圣旨要他即晚离京,说甚麽也是非得出城不可。出南城只行了十五里,便即扎营住宿。骁骑营是卫护皇帝的亲兵,都是满洲的贵族子弟,服用饮食无不高出寻常士兵十倍。大家在京中躭得久了,出京走走,无不兴高采烈,何况又不是去拚命打仗,那是朝廷出了钱去请他们游山玩水,实是大大的优差。

韦小宝忽然想起:「昨晚给公主打了一顿,全身疼痛,一觉睡到十天光,没能去见陶姑姑,不知她在宫中怎样。下次回宫,得跟她会上一会。」吃了酒饭,睡觉太早,於是召集张康年、赵齐贤众侍卫,骁骑营的参领佐领军官,齐到中军帐中。众人均想:「皇上定有特旨,差韦都统去办什么大事,他传我们去,定是要宣示特旨。」各人参见毕,韦小宝道:「哥儿们闲着无事,他奶奶的,大家来赌钱,老子做庄。」

众军官一呆,还道他是开玩笑,却见他从怀中摸出四粒骰子,往木几上一掷,骰子滴溜溜的滚动,众人这才欢声雷动。大凡当军的无不好赌,只是行军出征之时,却是严禁赌博,以免军心浮动,有误大事。韦小宝那裏懂得这一套?骁骑营的参顿佐领虽知军律,伹想这一次又不是打仗,何必阻了副都统的雅兴?韦小宝又从身边摸出一叠银票,往几上一放,足足有五六千两银子,说道:「那个有本事的就来赢去?」众军官纷归本帐去取银子。骁骑营的车士有很多职位虽低,家财却富,听说都统做庄,怀了银两,悄悄蹩运帐来。

韦小宝叫道:「上塲不分大小,只吃金子银票!英雄好汉,越输越笑,王八羔子,赢了便跑!」在四粒骰子上吹一口气,一把撤将下来。他在扬州之时,奸生羡慕赌塲庄家的威风,做甚麽副总管、副都统,都还罢了,今日统带数千之众,做庄大赌,那才是生平的大得意事。众都官纷纷下注,有吃有赔,赌了一会,大家兴起,赌注渐大,挤在後面的军士也递上银子来下注。侍卫赵齐贤和一名满州佐领站在韦小宝身旁,帮他收注赔钱。军营中但闻一片呼么喝六,吃上赔下之声,宛然便是个大赌塲。

赌了一个多时辰,赌枱上已有三万多两银子。有的输了的,回营去向不赌的同袍借了钱再来翻本。韦小宝一把骰子掷下,四骰全红,正是通吃。众人甚是懊丧,有的咒骂,有的叹气。赵齐贤伸出手去,正要将赌注一把攞,韦小宝叫道:「且慢!老子今日第一天带兵做庄,这一注送了给众位朋友,不吃!」霎时间众兵将欢声大作,齐叫:「韦都统当真是英雄了得!」韦小宝道:「要加注的便加!」各人这一注死裏逃生,都觉运气甚好,纷纷加注,满枱堆满了银子。

忽然一人朗声说道:「押天门!」将一件西瓜般的东西押在天门。众人一看,登时呆了,赌恰赫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,那首级头戴官帽,竟是一名御前侍卫。赵齐贤惊叫:「葛通!」原来这正是御前侍卫葛通的脑袋,他轮值在帐外巡逻,却被人割下了头来。

众人抬起头来,只见中军帐口站了十多个身穿蓝衫之人,有男有女,各人手持长剑。众军官睹得昏了,谁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进来的。赌枱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,相貌英俊,双手空空。说道:「都统大人,受不受注!」帐中众军官未带兵刃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赵齐贤叫道:「拿下了!」登时便有四名御前侍卫向那青年扑去。那人双臂一分,抓住二人胸口,砰的一声,将二人头对头的一撞。二人便即晕去。余下二人展开拳法,向他攻去,但见白光一闪,两柄长剑刺出,自二人背心直刺到前胸。两名侍卫惨声长呼,倒地而死。使剑的蓝衫人一是中年汉子,另一个是名道人。两人同时拔剑,纵身长笑,挥手掷剑,白光闪处,双剑齐飞,扑扑两声,都插在赌枱之上。中年人叫道:「押上门!」道人叫道:「押下门!」两柄长剑果然是分别插在上门下门,竟无半分偏斜。

众军官暗抽一口凉气。那青年左手一挥,人影闪动,四个人抢了上来,四柄长剑分指韦小宝左右要害。赵齐贤喝道:「你们是什么人?好………好大的胆子。杀官闯营,不……不怕杀……杀头么?」

用剑指着韦小宝的四人之中,忽有一人嗤的一声笑,说道:「我们不怕,你怕不怕?」却是娇嫩的女子声音。韦小宝侧头看去,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脸蛋微圆,相貌极甜,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,嘴角也正自带着笑意。他一见美貌女子,心中先自带三分轻薄,笑道:「单只姑娘一人用剑指着,我早就怕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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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〇回 反败为胜

那少女长剑微挺,剑尖抵到了他肩头,说道:「你既说怕,为甚麽还笑?」韦小宝脸孔一板,道:「我最听女人的话,姑娘说不许笑,我就不笑。」果然脸上更无丝毫笑容。那少女见他装模作样,忍不住嗤的一声,笑了出来。

那带头的青年眉头微蹙,冷笑道:「满洲鞑子也是气数将尽,差了这样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娃桂带兵。喂,这两把剑,一颗脑袋已经押下了,你怎地不掷骰子?「韦小宝道:「我输了赔甚麽 ?」那青年道:「那还用问,输剑赔剑,输头赔头!」他想这个少年将军定然讨饶投降。那知韦小宝打架比武,输了便投降,在赌枱上却说什么不肯做狗熊、认脓包,何况身边又有个俊美姑娘,大丈夫岂肯在女人面前丢脸?又想:「你们四把剑已指住了我,若要杀我,输也好,赢也好,反正都是要杀,何必口头上吃亏?」当即笑吟吟的拿起骰子来。说道:「好,受了!输剑赔剑,输头赔头,输了裤子就脱下!你先掷!」

那青年料不到这少年将军居然有此胆识,倒是一怔。那中年汉子低声道:「大军在外,迟则有变!」要他不必无谓躭搁时光,只怕二千名满州兵一涌而入,倒是不易对付。那青年向韦小宝望了一眼,见他脸上并无惧色,心想:「我不跟你赌这一塲,你死了也不服气。」拿起骰子一掷,是个六点。那道人和中年汉子也各掷了,都是八点。韦小宝拿起骰子,伸掌到那少女面前,道:「姑娘,请你吹口气!」那少女笑道:「干什么?」还是在骰子上吹了口气。韦小宝道:「成了!美女吹气,有杀无赔!」将骰子在手掌心中摇了几摇,正要掷下,赵齐贤道:「且慢!韦都统,问………问他们到底要什麽?」他怕韦小宝这一记骰子掷下去,掷成了六点以下,不免有性命之忧。

那青年冷笑道:「若是怕了,那就跪下讨饶。」韦小宝道:「乌龟王八蛋才怕!」四粒骰子掷去,骨碌碌的滚动,定了下来,却是六点。韦小宝大喜,叫道:「六吃六,杀天门,赔上赔下。」将枱上那颗首级提了过来,放在自己面前,又道:「赵大哥,拿两柄剑来,赔了上家下家。」赵齐贤道:「是!」向帐门口走去。一名蓝衫汉子长剑一晃,指住他前胸,喝道:「站住了。」韦小宝道:「你不许拿剑,好,那也成,一把宝剑算一千两银子。」从面前一堆银子中取了二千两,平分了放在长剑之旁。

自从这群豪客闯进帐来制住了主帅,众军官都是束手无策,眼见敌人挺剑杀人,肆无忌惮,武功既高,出手又是凶横之极,己方军士居多,却均在帐外,未得讯息,待会混战一起,只怕帐中众人尽数命丧凶徒剑底,栗栗危惧之中,见韦小宝和敌人掷骰赌头,谈笑自若,不禁都佩服他的胆气。也有人心想:「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,你道这批匪徒是跟你闹着玩麽?」那青年又是一声冷笑,道:「凭我们这两把宝剑,只赢你二千两银子?枱上银子一起拿了!」

便有四五名蓝衫汉子走上前来,将赌枱上的银子银票一古脑儿的都拿了。那青年接过一把长剑,指住韦小宝的咽喉,喝道:「小奴才,你是满州人还是汉人?」韦小宝心想:「老子若是要投降,你们一进来就降了,此时若再屈服,变成有头无尾,前功尽弃,大丈夫要硬就硬到底。」哈哈一笑,说道:「老子是正黄旗副都统,名叫花差花差小宝的便是。你要杀便杀,要赌便赌!嘿嘿,以大欺小,不是好汉。」最後这八个字,实在是讨饶了,不过说得倒也颇有英雄气慨。

那青年微微一笑,道:「以大欺小,不是好汉,这句话倒也不错。小师妹,你年纪比他小,就跟他斗斗。」那少女笑道:「好!」提剑而出,笑道:「喂,花差花差小宝宝将军,我领教你的高招。」韦小宝身旁三人长剑微向前挺,碰到了他衣衫,齐道:「出去动手!」那青年一挥手,长剑飞起,插在韦小宝面前桌上。韦小宝寻思:「我剑术半点儿不会,一定打不过小姑娘。」说道:「以大欺小,不是好汉。我比小姑娘大,怎能欺她?」那青年大怒,左手一伸,将他一把抓住,提了起来。喝道:「你不敢此剑,那就向我小师妹磕头求饶。」

韦小宝笑道:「好,磕头就磕头。男儿膝下有黄金,最好天天跪女人!」双膝一曲,向那少女跪了下去,众蓝衫人都轰起来。突然之间,韦小宝身子一侧,已转在那青年背後,手中匕首指住他後心,笑道:「你投不投降?」这一下奇变横生,那青年武功虽高,竟也猝不及防,後心要害已被他制住。原来韦小宝自知学自神龙岛的六招救命招数尚未练熟,只好嬉皮笑脸,插科打诨,大做小丑模样,引得敌人都笑嘻嘻的瞧他出丑,跪下之际,伸手握住靴筒中匕首之柄,蓦地裏使出那招「飞燕回翔」,竟然反败为胜。倘若他是大人,对方心有提防,这一招半生不熟,似是而非的招数定是无效,一来这一招招数本身甚是巧妙,使得虽未全对,却仍具威力,二来那青年过於大意,竟然着了他的道儿。

一众蓝衣人大惊之下,七八柄长剑尽数指住他身子,齐喝道:「快放开!」只见他的匕首对准了那青年後心,这七八柄剑每一剑固然都可以将他刺死,但他匕首只须轻轻一送,那青年却也不免丧命,是以剑尖刺到离他身边尺许,均不敢再进,一时势成僵局。韦小宝笑道:「放开便放开,又有甚么希奇?」提起匕首划了个圈子,只听得铮铮铮一阵响声过去,七八柄长剑剑头齐断,匕首尖头又对住了那青年後心。众蓝衣人一惊之下,都退了一步。韦小宝道:「放下银子,我就饶了你们的首领。」手捧银两的几名蓝衣人毫不迟疑,便将银子银票放在桌上。只听得帐外数百人齐声大喝:「莫放了匪徒!」「快快投降!」原来适才一下混乱,帐中两名军官逃了出去,召集部属,围住了中军帐。那道人喝道:「先杀了小鞑子!」拔起赌枱上长剑,白光一闪,噗的一声,已刺在韦小宝右胸。他这一剑计算极精,横斜闪入,自前而後的击刺,算好韦小宝中剑後必定向後一仰,匕首尖便离开那青年的背心。

不料长剑一弯,拍的一声,立时折断。韦小宝叫道:「啊哟,刺不死我!」众蓝衣人见他居然刀枪不入,无不惊得呆了。

那道人只觉剑尖中体柔软,并非刺在钢甲背心之上,一时不明所以,他那知韦小宝内穿防身宝衣,利刃难伤。这时中军帐内已涌进数百名军士,长枪大刀,密布四周,众侍卫和军官也已从部属手中取得兵器。那十几名蓝衣人武功再高,也已难於杀出重围,何况好几人长剑已断,首领又被制住,本来大占上风,霎时之间形势逆转,一败涂地。那青年高声叫道:「大家别管我,自行冲杀出去!」众侍卫和军官涌上,每七八人围住一人,这些蓝衣人只要微微一动,便是乱刀分尸之祸,只好束手就擒。

韦小宝心想:「这几个人武功了得,又和朝廷作对,说不定跟天地会有些瓜葛,我怎生放了他们走路?」当即笑道:」老兄,刚才你本可杀我,没有下手。倘若我此刻杀了你,不给你一个翻本的机会,未免不是英雄奸汉,这叫做王八羔子,赢了就跑。这样吧,咱们再来赌一赌脑袋。」这时早有七八股兵刃指住那青年。韦小宝收起匕首,笑吟吟的坐了下来。那青年怒道:「你要杀便杀,别来消遣老子。」

韦小宝拿起四颗骰子,笑道:「我做庄,赌你们的脑袋,一个个来掷。那一个赢了的,立刻便走,再拿一百两盘缠。骰子掷输了的,赵大哥,你拿一把快刀在旁侍候,一刀砍将下去,将脑袋砍了下来,给我们葛通大哥报仇。」他一点对方人数,共是十九人,当下将一锭锭银子分开,共分十九堆,每堆一百两。

这些蓝衣人自忖杀官作乱,既已被擒,自然个个杀头,更无幸免之理,不料这少年将军要充好汉,竟然放一条生路,倘若骰子掷输,那也是无可如何了。那道人叫道:「很好,大丈夫一言既出……」韦小宝道:「死马难追!我花差花差小宝做事,决不占人便宜。这位小妹妹刚才帮我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,保全了我的脑袋,你就不必赌了。你的小脑袋儿,算是我赌蠃之後分给你的红钱。拿了道一百両银子,先出帐去吧。传下号令,外面把守的人不得留难。」一名佐领大声传令:「副都统有令:中军帐放出去的,一概由其自便,不得留难阻挡。」帐外守军大声答应。韦小宝将两锭五十而的元宝推到那少女面前。

那少女脸上一阵白、一阵红,缓缓摇头,低声道:「我不要。我……我们同门一十九人,同……生同死。」韦小宝道:「好,你很有义气。既是同生同死,那也不用一个个的分别赌了。小姑娘,你跟我赌一手。你赢了,一十九人一起拿了银子走路;若是输了,一十九颗脑袋一齐砍下,爽不爽快?」那少女向青年望去,等侯他示下。

那青年好生难以委决,若是十九人分别和这小将军赌,势必有输有赢,如果他言而有信,那么十九人中当可有半数活命,日後尚可再报仇。若由小师妹掷骰,赢则全师而退,输了全军覆没,未免太过凶险。他眼光向同门众人缓缓望去。

一名蓝衣大汉大声道:「小师妹说得不错,我们同生同死,请小师妹掷好了,否则就算是我赢了,也不能独活。」七八人随声附和。韦小宝笑道:「好!小姑娘,你先掷!」将骰盆向那少女面前一推。那少女仍是望着那青年,瞧他眼色行事。那青年点头道:「小师妹,生死有命,你大胆掷好了,反正大夥儿同生同死!」

那少女伸手到碗中抓起四粒骰子,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,突然抬起头来,向韦小宝看了一眼,拿着骰子的手微微发抖,一松手,四粒骰子跌下碗去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那少女闭上了眼,竟不敢看,只听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叫声:「三!三!三点!三点!」夹杂着众侍卫官兵的笑骂之声。那少女虽不懂骰子的赌法,但听得敌人如此得意,料想自己这一把骰掷得极差,缓缓睁眼,果见众同门人人脸色惨白。

要知四粒骰子,最大的可掷到至尊,其次天对、地对、人对、和对、梅花、长三、板凳、牛头等等对子,即使不成对,也有九点以至四点都比三点为大。这三点一掷出来,十成中已输了九成九,就算韦小宝也掷了三点,他是庄家,三点吃三点,还是能砍了十九人的脑袋。

突然一名蓝衫汉子叫道:「我的脑袋,由我自己来赌,别人掷的不算。」那道人怒道:「男子汉大丈夫,那能如此偷生怕死?堕了我王屋派的威名。」韦小宝点头道:「众位是王屋派的?」那道人道:「反正大夥是个死,跟你说了,也不打紧。」那蓝衣汉子大声道:「我是我爹娘生的,除了爹娘,谁也不能代定我的生死。」那道人怒道:「小师妹掷骰之前,你又不说,待她掷了三点,这才开腔。我王屋派中,没你这号不成材的人物。」那汉子性命要紧,大声道:「五符师叔,我不做王屋派门下弟子,也没甚麽大不了。」另一名汉子冷冷的道:「你只求活命,其余的甚麽都不在乎,是不是?」那汉子道:「这位少年将军明明要我们一个个跟他赌的。小师妹代掷骰子,你们答应了没有?」

那蓝衣青年森然道:「好,元师兄,从此刻起,你不是王屋派门下弟子。你自己和他赌过吧。」那姓元的道:「不是就不是。」韦小宝道:「你姓元,叫什麽名字?」那姓元的微一迟疑,眼见同门已成仇人,自己若说假名,必被揭穿,说道:「在下元义方。」那青年哼了一声,道:「阁下不妨改名,叫作元方。」韦小宝道:「为什么改名哪,嗯,元方,元方,少了个义字,他是讽刺你没有义气。喂,王屋派的各位朋友,还有那一位要自己赌的?」注目向众蓝衫人中望去,只见有两人口唇微动,似欲自赌,但一迟疑间终於不说。

韦小宝道:「很好,王屋派门下,个个英雄豪杰,很有义气。这位元兄,反正不是王屋派的,他有没有义气,跟王屋派并不相干。」那青年微微一笑,道「多谢你了。」韦小宝道:「来人,斟上酒来!我跟这裏十八位朋友喝上一杯,待会是输是赢,总之是生离死别。这十八位义气深重的朋友,不可不交。」手下军士斟上十九杯酒,在韦小宝面前放了一杯,十八个蓝衫人各递一杯。那些人见为首的青年接了,也都接过。那青年朗声道:「我们跟满洲鞑子是决不交朋友的。只是你为人爽气,对我王屋派又很看重,跟你喝这一杯酒也自不妨。」韦小宝:「好,乾了!」一饮而尽。那十八人也都喝了,纷纷将酒杯掷在地下。元义方铁青着脸,转过了头不看。韦小宝喝道:「侍候十八柄快刀,我这一把骰子,只须掷到三点以上,便将这十八位朋友的好脑袋都给割了下来。」众军官轰然答应,便有十八侍卫军官提起刀剑,站在那十八人之俊。

韦小宝心想:「我这副骰子中做了手脚,要掷成一点两点,本也不难,只是近来少有练习,手上功夫生疏了,稍有差池,不免害了这十八人的性命。那些些臭男子倒也罢了,这个花朵般的小姑娘死了岂不可惜。」他拿起四枚般子,在手中摇了摇,自已吹了口气,一把掷下,随即左掌掩住碗口。只听得骰子滚了几滚,定了下来,他没有把握,手指离开一缝,凑眼一张,只见四枚骰子中两枚两点,一枚一点,一枚五点,凑起来刚好是个别十。别十便是无点,小到无可再小。他本已打定主意,若是手法不灵,掷成三点以上,随口便说两点一点,晃动骰碗,扰了骰子,从此死无对证,对方自是大喜过望,自己部属最多只是心中起疑,无人敢公然责难。现下作弊成功,大喜之下,骂道:「他妈的,老子这只手要砍掉了才是!」左手在自己右手手背上重击数下。

众人看到了骰子,都大叫出声:「别十,别十!」那些蓝衣人死裏逃生,忍不住纵声欢呼,那为首的蓝衣青年望着韦小宝,心想:「满洲鞑子不讲信义,不知他说过的话是否算数?」韦小宝将赌枱上的银子一推,道:「赢了银子,拿了去啊。难道还想再赌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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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八回 五龙令现第六一回 逼供诬陷